欲敲天鼓

(本文接上篇番外《先生卖我几斤仁义道理》)
白玉京，最高处。
头戴莲花冠的徐凤年眯起一双丹凤眸子，左手抚摸腰边悬挂的两柄刀，低头扫了一眼隐没在**深处的那头雪白天龙。白玉京五城十二楼，乃至整个青冥天下，知晓这头前些日子随自己从浩然天下返回的天龙存在的人，不说师尊，只有五人。
俯瞰高城宫阙，再望遍青冥天下十四洲，又抬眼看了看天外天那洪水漫天的化外天魔。
“都是不让本王省心啊……“
“汝州，有一个上辈子是剑气长城祭官的谢新恩，等着陈平安来青冥天下后，三官一同问剑白玉京。怎么，儒家和你剑气长城的恩恩怨怨不说，非要拿我白玉京撒气？“
”幽州又有地肺山华阳宫的高孤，怎么地肺山三个字让他敢在本王面前怎么放肆的？赵黄巢啊赵黄巢，后生可畏。“
”雍州的女帝朱璇正琢磨着如何连斩四枝，好第一个敲一敲那天鼓，火中取栗看能否坐一国而吞一洲”
“蕲州的孙观主，真是妙人；王孙道友亦是，修道千年，只等下雨，雨落春生，问剑白玉京。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无双猛将，鹳雀楼，杀神白起，冠军侯，武庙外的这波兵家不思量着和天上**捉对厮杀，不想着去蛮荒天下大展拳脚，都来觊觎青冥天下，真是好算计啊。”
一个个的口气都这么大，怎么，安心修道几千载，不曾抵御化外天魔给他们的底气？
徐凤年深呼口气，双手掐出一个已经六千载不曾使用的道诀，盘膝而坐，低头睡去，大梦春秋，逍遥游。
小镇陋巷，吃坏肚子的孩子在墙角疼的满头冷汗，体内心跳声犹如大锤砸下。光阴长河的极远处，有着一双流淌着赤金色的眼眸的身影站在光阴长河的源头，对着万年之后的孩子低声说出：“不要死”。徐凤年哪怕只是站在光阴长河的远处，这道声音也如洪钟大吕传入耳中，徐凤年半点不惧，反而迎面看向**万年之前的天庭共主，扯了扯嘴角，双手笼袖，一如一个瘸腿的老人。
笑着看到了小镇学塾内，齐静春对着光阴场合中另一个带着贺小凉重走光阴长河的自己说出“陆沉道法，不过尔尔。”，看到了齐静春带着陈平安在大槐树下求槐叶未果，转身之时对着另一处光阴画卷中看着这一幕的崔巉与崔东山微微一笑。看到了农家校园内，师弟向师兄作揖之时，师兄在幻境中作揖回礼。
……
待看到风雪中，师兄和师弟站在光阴长河的支流，一处支流在叙旧，一处支流在谋划如何围杀“陆沉”。徐凤年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惜光阴长河中，除了自己，谁都不知。
之后又听到了刻字之后的陈平安与郑居中商谈，听到了飞升城那处酒铺内陈平安和**教书先生的谋划。
徐凤年看着涟漪阵阵的光阴长河，想起了许多许多，逆流而上，回到了六千载不曾回去，至今仍被自己封闭的家乡洞天。看到了丹潼关内一个少年一个乞儿在墙头约定；看到了白衣女子舞剑之时，一个孩子捧着紫檀剑匣，看着孩子蹦跳着说明天自己就有这么高，高度正是如今自己的身高；看到了那场春秋国战，看到了那场凉莽大战，听到了两次白衣敲响鱼龙鼓，看到了一个老马夫背匣掠上城头……清凉山外，徐凤年看到了听到了几千年来始终忘不了的嬉笑打闹，兄弟姐妹四人的欢身笑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在北莽牵起了小地瓜的手……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然后转身离去，眼中无曾经陆沉的那种嬉皮笑脸，那双丹凤眸子暂无一丝一缕的戏谑与散漫。
与此同时，光阴长河中，“周米粒”在夜航船中牵起了懵懂中的天然，步入虚空；在宝瓶洲书简湖时，“朱敛”在顾璨家门口，一点顾璨眉心，从中拉出一个顾璨心中之“陈平安”，又将二者都卷入袖中，也就是同时，浩然天下，桐叶洲，陈平安心湖中拘押的陈平安看着身旁模糊的陆沉开始逐渐清晰，这位“陆沉”抬起头来，捏了捏右眼，右眼中有顾璨的身影，还有顾璨眼中的陈平安。
当时你陈平安要是与郑居中、吴霜降一同杀我陆沉，就请你陈平安先杀书简湖之顾璨，再砍顾璨心中之陈平安。
文庙门口，书生郑缓向礼圣作揖，拿走了一条未来将会被陈平安斩杀的青色的长蛇，你陈平安欲对仰止出尔反尔，那我就“请”仰止去白玉京赎罪，用一份广陵江五成水运来换。
女帝朱璇站在树下，正欲斩四枝之时，一条天龙从天而降，口吐人言，声如洪钟震人心魄。“小小蝼蚁，只思量一国气运，不顾天下，不知死活！”朱璇被令人窒息的压力压的跪在地上，额头贴地，青冥天下水裔稀少，从无真龙，何来天龙？幽州的一处不知名古道旁，姜休眼前有一个迟暮老僧正低头合十，一个年轻的白衣僧人等在远处手持长剑，长剑无锋；大玄都观上空，一把剑鞘划空而来，钉在大玄都观门口，又有声音传来：”待小道斩了地肺山高孤千年气运，再来问剑大玄都观。”地肺山中，白骨真人捏了捏右眼眼眶，站起身来，一处闭关**中缓缓打拳，青色道袍褪去，一身白衣蟒袍视禁制如无物，走出洞府，逆走光阴长河，回到之前“陆沉”与高孤相谈的地方，与蹲坐在高孤身旁的陆沉合二为一
光阴长河重新流淌？
“如何？老高你还是想和白玉京作对，哪怕只有三成胜算？”
高孤笑道：“这么多？意外之喜。”
徐凤年后仰倒去，躺在船头，双手作枕，看着漫天飞雪。
高孤说到：“陆沉？”
徐凤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叹了口气。
既然你们一帮人都想试试白玉京试试真无敌的份量，都想没了白玉京瓜分整个青冥天下，管你对对错错恩恩怨怨。万年以来既然不用担心化外天魔，在天下专心修道，如此修力不修心，说什么余师兄，那就请诸位与我一同上天外天，试一试本王这位“真无敌”的分量。
一声声撞钟声从地肺山中穿出，徐凤年捏着高孤的脑袋在水底的一处青石上一下下砸下，几乎整个幽州境内都能听到钟声，在这其中，高孤并非全无还手之力，只是一道道武运从徐凤年体内涌出，冲破了一位十三境修士的灵气与体魄。
既然不是十四境，哪怕是最有希望跻身十四境又如何，在本王眼里无非是跳的高些的秋后蚂蚱；哪怕你是十四境又如何？一起来上好了，天外天上，毫无顾忌，看看在那处洪水滔天的地方，你们又能蹦跶多高。
一道几乎遮蔽整个青冥天下的三山符从徐凤年袖中飞出，六千年来陆沉符箓小有所成，这道符箓贫道仪是研习多年，能送诸位与我一同前往天外天。
三掌教的身份让你们觉得“陆沉”会顾及这身份，那身份之外的徐凤年可不管这些，打不打得过先不谈，诸位与我打过了再说。
天外天上，被一道符箓强行“翻山”至此的吴霜降、孙怀中、林江仙、王孙、白起、龙新浦、朱璇、姜休，看着眼前的身着白色蟒袍，头戴莲花冠，腰悬双刀的年轻人，踩在一头天龙之上，手中拧着一节脊椎骨，静静地看着他们。身旁还站着包括五梦七心相具在的陆沉。身后，一座天门敞开，通往青冥天下
欲敲天鼓，先过此门
崔巉，齐静春，你们师兄弟算天算地，算古算今，一步步一局局被你们算到了。那你们算没算到如今我算到了你们算到了我算到你们算到的？总不能事事都被你俩算到，那我就掀桌子。
徐凤年微笑着看着天外天上的众人，包括已经被压制得站不起身的仙人境朱璇，来呀，来啥我便是了，**本王，再去问剑余师兄。
十四境的陆沉你们不怕，十五境的徐凤年你们怕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