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时分,请君入瓮意指三层:
一指顾璨入城,打杀刺客,立威之余,泥鳅饱腹,
二指神道当年,意秋狩。
三指崔瀺布局,请平安入局。
本以为这个针对陈平安的局入住紫阳府开始,不曾是想从离开老龙城开始,陈平安已经身在局中。崔瀺布局处处合势,确实当得起大国手一说,不愧是能下得出彩云十局的人物,孤心苦诣。为何如此针对平安,还是为了自己的道,也为了文圣一脉所残留的文运吧。只是苦了崔东山,一路作弊帮助自己的先生,自己与自己下棋,也是被势所压,不得已而为之。
先不去谈这个死局,杨老头与阮邛和郑大风的对话,其实透露出了更多的东西。阮邛自愿让秀秀入局,是为了让顾璨死于秀秀之手,借此使陈平安秀秀之间生出间隙,好让自己的女儿尽早从情爱中抽身,一心赴大道。对于崔瀺来说,秀秀杀不杀顾璨都无所谓,陈平安身陷死局中,是因为陈平安在与自己,或者说自己的道理较劲,是因为顾璨身在书简湖几年来顺其自然的恶。秀秀只能锦上添花,于大局无关紧要。但是对阮邛来说,他的打算就注定要泡汤了。因为陈平安的提前到来,秀秀必然不会再对顾璨出手。
郑大风来找师父,则是希望杨老头能帮陈平安一把,毕竟还有老龙城出手相救的恩情在。但是对杨老头来说,他与陈平安终究只是在做生意,一些不大不小的下注,赔了就赔了,只能怪自己眼光不好。所以反倒告诉郑大风,哪怕陈平安道心崩坏,还可以做一个武夫,最不济也可以做一个落魄山上的富家翁。当然也是为了自己的所谋所求,让平安不去讲仁义道德,一剑在手就是道理,行的通?行不通的,就像剑灵的前主人一样,不平事,真能一剑了之?这不是平安的道。因为对于平安来说,是道在前,剑在后,而非是剑在前。老杨大概只不过是希望在乱世之中,多出一份恢复神道的希望罢了。至于道家、佛家、兵家的各有根由,皆不得破!
大概是陈平安在老龙城的出手相助真的让郑大风有所触动,让后者第一次与师父针锋相对。杨老头也借此机会向有所长进的徒弟抖落了更多的东西,比如道祖也在观道陈平安,比如崔瀺解开了困扰老神君九千年来的心结,这才是杨老头真正不出手的原因所在,毕竟讲究一个“公平平正”,天道无私。
当年神道以下,修力不修心,或者说修力难修心,哪怕有人想到了,也不在乎,他们只会在乎长生不朽。人心人性如此鸡肋,如何就星火成燎原之势,一举推翻了神道?崔瀺给出了答案,人性有其永不泯灭的光彩,也有其无止境的追求,蝼蚁也会聚沙成塔,要一窥最高处风光。至于为何神道没有开始就打压百家,是因百教在开拓天地,教化众生,尽力把一个乱世打造成一个盛世,随之气运自然增加,金身被光阴长河的冲刷的速度减缓,神祇自然乐意见到。
神道非人道,自然输给了人性,可是神道覆灭,三教登山,世道也没有变得更好,被放大的不只有善的那一部分人性。所以大概老神君也想看看,陈平安会怎么做。
崔瀺虽然给出了一部分答案,但他自己也未必就如何想通了。他告诉了老神君前一半,自己更认可的,想来却是另外一半。当年神道秋狩蝼蚁,如今崔瀺请君入瓮,何其相像。崔瀺也是真的想看一看,文圣的第四弟子,齐静春选出的人,到底有无破局之法,根源上说他自己就是个拧着的人!也是想对自己的大道查漏补缺,毕竟他知道三四之争,事功失败了,而且是由自己亲手制定了一半的规则!这何尝不是人性的一种永无止境的追求!所以神道败给人性,那么崔瀺,就会败给赤子之心。崔东山对齐静春的话深信不疑未必对了,但崔瀺对齐静春的话不以为意绝对错了。唯赤子之心,不可试探。
死局已成,崔东山最后的希望,是顾璨能够在陈平安一番说理之后幡然醒悟。可是当他看到顾璨心思深沉睚眦必报甚至乐在其中,就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叹息一声,束手无策。
崔瀺自以为算准了崔东山,算准了顾璨,甚至算准了齐静春,算准了陈平安,可事实未必如此。
崔东山的纸鹤上写了什么,崔瀺至今仍不知道。
既然人性之恻隐,有其光彩,有其强大之处,那么顾璨未必就不能得到救赎。
齐静春棋力远在崔瀺之上,所以崔瀺哪怕嘴上毫无忌惮,仍是不会给齐静春任何机会。但齐静春告诫崔瀺的话,怎么可能只是说说而已。退一步说,如果齐静春未曾有任何谋划,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齐静春深知赤子之心的陈平安,自己的小师弟,哪怕日后到了这样一个境地,依旧不会输。
对于陈平安自己,死局之所以成为死局,就在于他是那个对自己也要拧着的人,不能从书上找几句圣贤道理自圆其说,不能只认立场不认对错。更不能坐视不理,只能当仁不让。
既然是法家的一断以法,道家的希言自然,佛家的莫向外求甚至兵家的气冲斗牛都不能解决问题,那么会不会是几者融会贯通?要知道,道理虽然一直都在,却不只有顺序一说,更不是只有他陈平安的道理才是道理,姑且猜之,破局之法就在顺序内化而外显,内化顺序,使之成为一切学问的源头,使之成为基石,这一路平安行、观、思、得,杂糅百家学说,破而后立,使之外显,真正形成自己的东西,就像前面说的,夫子当立,如大日临空!很期待老大在顺序学说之上,会添加些什么东西,不问合不合时宜,但总归给我们一个思考的东西,一个方向,善莫大焉!于是踌躇之后,陈平安还是上前了。或许陈平安早已拧干一身的拖泥带水,再登山。
陈平安的恶线极高,可是善线极低,当初得出的结论,是陈平安只活在狭窄的善恶之间,那么今天或许可以再得出一个结论,在陈平安眼里,由恶入善,没有那么难,就像当初的裴钱。
顾璨与裴钱的不同在于,顾璨的为恶已经是事实,陈平安注定要做惩戒,甚至是很严厉的惩戒。崔瀺的信心在于,哪怕惩戒之后,顾璨还会是那个顾璨。可是他算错了一件事,就是陈平安是唯二的两个可以让顾璨交心的人之一。所以夫子来了,圣人来了,都未必能改变顾璨,但是陈平安可以。
人心最为难测,哪能事事都如崔瀺所想。
破局之处,崔东山的纸鹤或许是一处,齐静春的后手或许是一处,但最重要的,是当局的两个人,顾璨心中犹有两片净土,陈平安,也不是认死理的读书人。
只是两人都不再是当年的草鞋少年和鼻涕虫了,如何能像当年一样纯粹,对陈平安来说,又是另一个难题。
世间千万离别与重逢,哪能都只如初见。
明月,你可懂?
很多地方有未尽之处,可来讨论,毕竟一家之言!
转载来自公众号:剑来课代表-几两仁义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