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心关》
某座无名岛屿,断水大崖畔,枯坐有一黑发男子,身旁斜插着一把无鞘长剑,锈迹斑斑,无人得知他枯坐了多少年。
人皆有心境,仙人称丹室,世俗人称作心扉。
心湖只是其中之一。
心境破碎,道心失守,乃是修行中人最大禁忌。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耳边响起中年人的醇厚的嗓音。
随后便有一阵整齐的声音响起,“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是哪里?我是谁?”一个邋遢少年站在书院门口,一身黑袍破破烂烂,满脸胡茬,眼神浑浑噩噩,黯淡无光。
“喂,你是谁?站在书院门口做什么?”从他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轻灵且温柔,俏皮中带着一丝柔弱,他缓缓转过头去,来者是个少女,垂挂髻,身着鹅黄长裙,洋溢出一股阳光的气息。
“你又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为何对你有一丝熟悉的感觉?”邋遢少年木讷的说到
少女明显一愣,盯着他的眼睛,不似说谎,可自己根本不认识他啊。
“雪儿姐,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先生的板子可不会讲道理。”少女耳边传来一声呼唤。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到,你先走,小涵。”少女空灵的嗓音传出。
“喂,你要是记不起自己是谁,没地方去,就去前面那棵梨树下等我,我先走了。”少女独特的嗓音围绕在他的耳畔。
梨树下,站有一个邋遢少年,一动不动,就在那里站了一天,春风吹过,梨花如雪花般飘落,少年的眼中有了一丝光彩。
下午, 不远处走来一个人,正是之前遇到的少女。
“小涵,今天不用等我了,你先回家吧。”少女对身边的发小说道。
“雪儿姐,那你自己小心啊,我先走了。”于小涵说完便离开。
少女走到他的面前,轻声的问道:“喂,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邋遢少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少女轻轻皱了皱眉头,“那好吧,你跟着我一起回家,到了家之后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
邋遢少年点了点头,跟在少女身后,大约小半个时辰,邋遢少年和少女来到了黄粱巷深处,走到了一栋宅子门口,少女推开大门。
少女用空灵的声音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小雪儿,回来了啊”,老人看了眼邋遢少年,问到:小雪,你旁边这位是?
“爷爷,我在书院门口见到他的,他好像失忆了,忘记了自己是谁,但他看见我有一丝熟悉,看着不像是骗人,我就把他带回来了,留在咱家做做杂活也是好的嘛。”
老人微微睁开双眼,“小伙子,看着我的眼睛,少年愣愣的看着老人的眼睛,如山羊遇猛虎,浑身颤抖,晕了过去。”
“爷爷,他怎么了?”少女急切的问道。
老人说道,他没事,只是被我吓晕了,看样子是真的失忆了。
老人摇了摇头,开口说到:“说来也奇怪,他的心湖一片空白,怪哉怪哉…”
“可以留下他吗?爷爷,他好可怜”,少女问到。
老人说到:“留下吧,我们家正好缺个杂役。”关雪知道,爷爷是心善,这个家里就剩下她们爷孙俩,哪里需要杂役,关家,终究不是以前的关家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老人又说道,“小雪,你把饭烧了,再烧一桶热水,爷爷去买你最爱吃的鸡腿,顺便再给他买一身衣服。”
“是,爷爷,你就放心的交给雪儿吧”,少女甜甜的回答道。
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老人帮他洗了个热水澡,头发清理干净,刮掉了胡茬。眼前的年轻人英俊谈不上,长相端正还是算得上的。
老人问:年轻人,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家在何处?
少年摇了摇头,并说到: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人说到:“年轻人,老夫姓关,单名一个平,把你带回来的是老夫的孙女,关雪。如今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你不介意,就让雪儿给你起个名字,老夫和小雪儿也好称呼你,怎么样?”少年点了点头。
关雪想了想,笑着说道,“既然你呆呆的,就叫你阿呆吧。”
少年很用心的点了点头,他对少女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很信任少女。
“爷爷,阿呆,我们吃饭吧,我都饿了”,少女撒娇的说到。
老人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孙女,眼里有愧疚一闪而过。
第二天,老人带着阿呆上山砍柴,别看少年有一点呆,力气却不小,干活有一股机灵劲儿,肯干!
这一年关雪十六岁,阿呆年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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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流水,匆匆而过,时光一转而逝。
棾汻河旁,有一少女赤足戏水,一绺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柳叶长眉,身材娇小,温柔绰约。旁边有一年轻男子正在烤鱼。
“阿呆,鱼烤好了吗?我饿了,”赤足少女对少年说到。
“雪儿别急,鱼马上就好了。”不一会的功夫,少年递给少女一条烤鱼,外酥里嫩,油而不腻。
二者正是阿呆和关雪,两年过去了,少女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还是那张娃娃脸,身材越发抽条。阿呆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有点呆。
少女一边吃一边说到:“阿呆,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的嘴都被你养叼了,爷爷做的饭比你差远了。”
“你想吃,我就天天给你做啊,不过雪儿,今天逃课被夫子告诉爷爷怎么办?”阿呆略显担忧的问道。
“没事,大不了挨一顿夫子的板子,爷爷肯定不舍得揍我”,少女俏皮的伸了伸舌头。
少女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会有两个酒窝,加上一双桃花眸,此时的少女,是阿呆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画面,没有之一。
阿呆有一件事没告诉少女,“他最喜欢少女笑的样子,一辈子也看不够。”
“雪儿,小镇附近十里八村的媒婆都快把家里的门槛踢破了,爷爷每天都坐在家里唉声叹气,”阿呆说到。
关雪眯起眼睛笑着反问道:“阿呆,你很希望我嫁出去咯?”
“雪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呆一脸生无可恋,自己可没有这个意思啊,他巴不得少女一辈子都不嫁人呢。
关雪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行了,笨阿呆,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走吧,我们回家,爷爷还在家等我们呢。”
关雪率先走在前面,阿呆没有看见她眼角划过的泪水。阿呆紧跟其后,少女也没看到满脸失落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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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苍老男子站在梨树下,默默地看着漫天梨花,看那落梨如雪,双手持笛,一人独奏。
“阿呆,又在看梨花啊,”有一鹤发童颜的老妇人苍老的声音响起。
“雪儿,你来了啊”,白发老人温柔的说道。
老妇人听到雪儿这个称呼满脸追忆,“嗯,回来给爷爷上坟来了。”
六十年前,一俊美男子找到了关雪,自称其未婚夫,如今履行承诺,特来迎娶关雪。
俊美男子名薛礼,“镇南大将军之子”,薛家世代与关家交好,两个老爷子在关雪出生不久后定下了娃娃亲。
关家曾经也是护国大将军之一,后来一桩祸事,关家落寞了,关雪父母皆死于那场祸事,只留下尚且年幼的关雪和关老爷子活了下来,逃亡到了荥冧镇。
由于这桩婚姻是关老爷子当年定下的娃娃亲,关雪为了不让关老爷子为难,便嫁入了薛家。
阿呆和关老爷子留在荥冧镇,四十年前关老爷子去世,关雪回来尽孝,那时的关雪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六十年里,关雪每十年回乡祭祖一次,每次回来的时候,阿呆都站在梨树下,一人吹笛,至今未娶。
阿呆,这是我最后一次祭祖了,老妇人轻声说道。
老者持笛子的手微微一颤,“嗯,我知道了。”
老妇人轻声说道:“阿呆,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好,我去做饭,等我一会,”白发老者步履蹒跚的走入屋门。
关雪看着他的背影,留下两行清泪,伸手轻轻拭去。
“管家,我们打道回府。”关雪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是,老夫人”,老妇人面前凭空出现一个人,一辆马车缓缓离去。
屋内的阿呆,靠在房门上,捂住嘴角不让自己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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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关雪离世,寿终正寝,阿呆站在远处远远的望着她的坟墓,仿佛看到当年的她在向他招手。
“看够了吗?”一个轻灵嗓音响起,从阿呆身边走出一人。
“怎么会够呢,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会看够。”阿呆望着关雪的坟墓,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一刻的阿呆像是一个活了几千年的人。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神秘人问到。
那重要吗?阿呆反问道。
神秘人邪魅一笑,面向阿呆,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阿呆眼前之人,垂挂髻,柳叶眉,桃花眸,身着鹅黄长裙,身材娇小,二八芳龄,正是“关雪”。
阿呆看着眼前的少女,心境波澜不惊,开口道,“这对我没用的,你应该知道的。”
“关雪”邪魅一笑,有没有用,你说了不算。
阿呆轻轻跺了跺脚,周围景象迅速破碎,同时头发由白变黑,身着儒衫,別簪戴冠,手持长剑,眼前的阿呆看着只有及冠之龄。
原名李浩然的读书人,随手一剑将眼前的心魔劈成两半,“我喜欢她的一切,她活在我心里,你就算有她的外貌又如何?”
被劈开的心魔没有丝毫慌乱,瞬间恢复原状,“李浩然,你杀不了我的,只要你还放不下她,你就不可能杀死我,执念越深,我越强。”
又是一道剑气,瞬间将心魔搅碎,又瞬间恢复原状。
“哦?李某不用放下,一样能斩了你。”
儒衫男子看着眼前的心魔,有她的样子,但却不是她。
又是一道凌厉剑气,将心魔斩的粉碎,只是这一次,心魔明显恢复慢了许多。
李浩然,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可能伤的了我?心魔这次是真慌了。
儒衫男子没有理睬眼前的心魔,回想起年轻的时候跟她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我喜欢你,谁也管不着,拦不住。
我不喜欢你,你是老天爷也没用。
我知道你嫌我不自信,不阳光,没出息,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只是我自己的事,哪怕跟你都没多大关系。
雪儿,如今我已是整座天下最强的几人之一,寻常儒家君子远不去我,我再也没有自卑过,这些你看到了吗?
明明儒衫男子在笑,泪水却从眼中落下,古怪至极.
“李浩然,少在哪里装神弄鬼,我到要看看你如何斩我?”心魔现出法相,身高仿佛不知几千几万丈。
儒衫男子没有看那仿佛无尽高的法相,望向之前那座坟墓,好似有一女子笑着点头,两个酒窝如就像那盛满了馥郁的佳酿,如痴如醉。
“雪儿,这梦里的六十年我很开心,哪怕我们没有在一起,可能看到你,就足够了。”儒衫男子喃喃自语。
以云海做剑,爱做剑气,情为剑气,剑名为“观雪”。
雪儿,且看阿呆这一剑如何。
儒衫男子大喝一声:“剑来!”
这“轻描淡写”的一剑,天地寂静。
可那心魔却顾不上维持法相,瞬间收起法相,激射远遁。可那一剑如跗骨之蛆,紧紧跟着心魔。
片刻后,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心魔如纸张般,片片碎裂,灰飞烟灭。
就在心魔消失的时候,儒衫男子气势高涨,境界节节攀升,却泪流满面,呢喃道,“雪儿,我走了,你永远在我心里。”
远处有一人轻轻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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