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本欲过了白露就离开山崖书院,可是宝瓶今天头疼裴钱明天肚子疼,再后天,竟是李槐也开始说自己生病难受,无奈之下只得将启程时间又向后推了10天。茅小冬也劝陈平安等重阳登高后再走,不要错过大隋的霜叶如火的盛景。
见能带小师叔去西山赏红叶,宝瓶开始算着日期,想着那天要换哪身红衣更合适。结果某日被崔东山听见后说了一句红衣映红叶,没效果,气到爆的小宝瓶举着印章要印满三个红章才罢休。重阳节的前一天,小宝瓶带着裴钱去了南市买了好些碎嘴吃食,说是明天爬山吃。说是零食,糕点凉果都有,便是醇酒都有,陈平安又提着裴钱的行山杖揍了崔东山一顿。
重阳辰时,浩浩荡荡的出游队伍在东华山山门集合。少了朱敛,反而是多了林守一,令陈平安倍感欣喜。崔东山跟宝瓶挤眉弄眼的求表扬,宝瓶却是理也不理,裴钱在哪儿偷笑。崔东山当即决定不爬山了,让看着碍眼的谢谢跟于禄代自家公子出门。朱敛则是去了山下南市,去书局散心,至于一直闹的要出门的李槐,却被陈平安以学业成绩垫底为由,勒令在书院好好学习。故而,陈平安,李宝瓶,林守一,谢谢跟于禄一行五人出发前往西山赏景。乘坐雇佣好的穿城马车,半个时辰就到了西山。正是秋阳高照,红叶飒飒的登高好时节。不知是何故,西山并没有想象之中的人头攒动。
登山没走几里地,裴钱就闹的不想爬,宝瓶善解人意的跟裴钱借了一张符箓贴在脑门上,见此场景裴钱便是连撇嘴的勇气都没有,想着不愧是大师姐,便默默的在自己脑门上也贴上了符箓。红衣如山果然是被崔东山言中,并无特色,反倒是裴钱新买的黛色衣衫在枫叶映衬下及其动人。宝瓶气呼呼的说,以后不要让她再遇到那个臭道士!有说有笑,打打闹闹之间,向着西山快活林行去。
在爬山过程中,本不爱多说话的林守一破天荒的跟陈平安讲着西山的故事,多是董老夫子带着他来驱鬼的琐碎事情,宝瓶则插嘴说有哪些名人在西山留下了笔墨,只可惜风光虽动人名气却不如更北一些的香山,让人感到惋惜。陈平安听在耳中,心里想着的却是家里的几个山头,裴钱为了跟师父邀功,便吟诵了好几首咏颂秋天的诗句,结果大多是逃不开伤春悲秋的路数。但一首“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诗句让宝瓶大为赞赏,说这才是她眼中的秋天,虽然不如春日温和,却有着另一种洒脱的风情。
一路行来,陈平安才知道,原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并不适用于他所在的西山,满山红遍层林尽染的西山却是多植黄栌树,在秋阳的照耀下,一团团橙红色,暖到了每个人的心。人在黄栌树中拾级而上,不多时裴钱就大汗淋漓,比起宝瓶师姐的灵动,裴钱只得默默感慨,师姐就是师姐。没感慨完,宝瓶师姐就像一条红色的闪电,消失在了黄栌树丛之中,吓得裴钱赶忙往向师父。陈平安看林守一老神在在的样子,便让裴钱安心爬山就是。看着远处如打翻了颜料盘一般的绚烂山景,听着林守一描述着仲秋末时,满山金灿的样子,平安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倒是很少跟林守一攀谈的裴钱问那时是不是整座山都是金色的,林守一便修了那闭口禅。裴钱只得讪讪一笑,掩饰尴尬。
由于不怎么赶时间,陈平安一行走的缓慢,却揽尽了无数风光,见过了修建在半山腰供游人休憩的听风亭,见过了苍翠的花间松,在漫漫山道上缓缓攀登的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武道底子,故而也并不觉得怎么累。在行至一段曲折盘旋而上的台阶之前,宝瓶回来了,竟是给裴钱编织了一个金灿灿的花环。说,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师妹你可要好好珍藏啊。裴钱顿时泪眼婆娑,泫然欲泣。极少开玩笑的宝瓶说到,不要低头,王冠会掉,不知是触动了哪根心弦的裴钱却是哭的更凶了,让宝瓶大感诧异。一路沉默的于禄说,赔钱你再哭我就要多洗一件衣服了,我又爬山又洗衣服多累啊!裴钱才破涕为笑。一路人便这么哭哭笑笑的继续登山。
习惯了风驰电掣的小宝瓶被小师叔要求慢慢走,多看看山景。宝瓶只得陪着师妹慢慢爬山。看那如火的黄栌树,看如血的枫树,说到,明明是极美的秋日胜景,为什么还有人说是“黄芦苦竹绕宅生”,平安说他也不知道,以后自己去游历的时候也许就知道了。转眼间就到了快活林,并没有想象中的枫树满眼,却是一些不知名的高树,依旧绿意如初。一行人便找了个地方铺开行囊,开始吃那些零食。谢谢带了一些冷吃的青团,还有一个从崔东山那里借来的方寸物。见四下无人,从里面取出了一整套茶具,开始煮茶。陈平安看着举止娴熟的谢谢,却想到了当年在吞宝鲸上煮茶的陆台,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样。一时间晃了神的陈平安让谢谢看着略略脸色发烫,索性面皮黝黑,看不出什么。却是一直跟宝瓶嬉笑打闹的裴钱有些生气,重重的哼了一声,顿时尴尬。
休憩完毕,出发去往鬼笑石。宝瓶就像是灵动如火的小精灵,让整座西山都灵动肆意了起来,陈平安不知何时,脸上也带了许多笑意。在鬼笑石的护栏上,宝瓶又是站着护栏,将上半身探出去犹如飞鸟,又是坐在护栏上晃着双腿,就像是在东华山大树上一般无所顾及。还一个劲儿怂恿裴钱上来坐坐。裴钱说怕符箓被风吹走,只敢倚靠着护栏赏景。大隋京城美景,尽在眼中,一览无余。跟平安借了笔墨纸砚的于禄在一帮作画,画中三人分别是临风而立潇洒无双的白衣陈平安,护栏上不安分的火红少女李宝瓶,以及兴奋雀跃却只敢呆在护栏里叽叽喳喳的黑炭小姑娘裴钱。谢谢站在于禄身后问道,“你是看着陈平安要走,才故意表现的吧?“于禄没理谢谢,让谢谢大为恼火。于禄一边画画一边说,陈平安有心仪的女子了。谢谢气呼呼的说,你跟我说这个作甚?便跟陈平安打了声招呼,先行下山了。
不多时,一幅赏景图的大概框架便跃然纸上。于禄说,一时半刻也画不完,等来日画好了再寄去落魄山。陈平安便笑着应承下来,说是不着急,随便画画就可以了,不用太在意这些。于禄却说,你们都要走了,他没什么好送的,就只能做到这个了。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宝瓶的脸上顿时敛去了笑意,拉着裴钱下山了。陈平安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路下山,默默无言。
下山的道路恰巧与大隋百姓的登山路重合,平安才知道很多人竟然以为半山腰的鬼笑石就是终点,宝瓶蹦蹦跳跳的下山,把平安一行人远远扔在了后面。竟是走到了一处石刻旁,在哪里嘟嘟囔囔着,呆了一个月就要走,太狠心。一边跺脚一边念叨着,不知道再见是何年。本以为潺潺瀑布流水声能遮掩住她的委屈,还有眼角淡淡的泪痕,却不知小师叔一行人早早的到了她身边。小师叔拍了拍宝瓶的肩膀,宝瓶顺势扑进了小师叔怀里,哇哇大哭。裴钱竟是看呆了,不知道她眼中一向是潇洒豪迈的大师姐还会哭的如此伤心。
陈平安安慰到,回去了就给宝瓶写信,如果再次出门远游,就给宝瓶写个游记,以后每隔一阵子就给宝瓶寄一些过来。宝瓶就闹着跟平安拉钩,说小师叔骗人是小狗。哄好了宝瓶,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下了山。极有眼力架的裴钱礼尚往来,送了好些个红色的叶子给宝瓶,说是自己还小,送不了什么太贵重的礼物,希望师姐笑纳。宝瓶说,行啊~那我就封你个山崖书院副舵主好了。林守一不说话,觉得在这件事上,宝瓶太无聊了。但是看她高兴,也就懒得说了。
回书院的路上,宝瓶陪着陈平安他们采买了好多大隋京城特产让带在路上吃,还自掏腰包给宝瓶买了个翠绿色的小玉坠,说是当师姐的一点儿心意。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虽然师妹志在江湖,也要恪守道德礼节,不要给小师叔丢脸。一言一行,颇有长姐风范,哪里是山上在师叔怀里哭泣的女孩子啊。
伴着夕阳余晖悠悠,整座东华山都笼罩在了一片金灿之中。林守一率先回了学舍,说是要给夫子补抄一些书。于禄与谢谢也回了小院,同时带走了裴钱。一大一小,站在映着余晖璀璨的湖旁,两人默默无言。“宝瓶,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记得跟小师叔说,别瞒在心里。别忘了你的答应过小师叔的,受欺负了先跟小师叔打招呼的,没忘了吧。“宝瓶沉默不言。”还有,以后记得约束着李槐一些,他学习慢,多带一带,林守一也许性子还是那样,至于崔东山,你就少盖几个章吧。于禄跟谢谢“话没说完,宝瓶问,”小师叔,下次来是什么时候?“陈平安不想骗宝瓶,却也不想伤她的心,只得不说话。“如果我哪天当了女夫子,小师叔会来的吗?”“一定来!”“那就够了!”
在太阳的温暖中,一抹红色越行越远,白衣驻足看着那尾红鲤消失在视野之中。茅小冬站在窗前,崔东山躺在廊道上,一起心疼着这个红衣灵动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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